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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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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9章

杜思逐一向痛恨文官之間爾虞我詐的陰謀, 他沒想到忠武將軍楊存也會是這種人。

等他理清前因後果,想明白楊存是受了祁令瞻的指使來攛掇他劫生辰禮的時候,祁令瞻已經將他逮了個正著, 恐怕連參他的折子都早已差人擬好了。

杜思逐心頭一陣森寒。

他對祁令瞻說:“為了將我排擠出京,以陰毒的罪名構陷我,你竟不惜將一百萬兩軍餉拱手送予北金人?我不信太後娘娘知曉真相後還能容忍你, 包庇你!”

祁令瞻端坐馬車中,日頭斜斜照進,沿著他的下頜鍍了一層淺淺的柔光。

他手裏的雀骨羽扇朝杜思逐招了招, “你過來,我給你指一條生路。”

杜思逐站在原地怒視他。

祁令瞻嘴角輕輕牽起,“這就怕我了?”

怕?

暗箭傷人的鬼蜮之徒只會叫人惡心, 何談一個“怕”字。

杜思逐擡腿走上前, 一步跨上馬車, 冷漠地垂視著祁令瞻,“丞相大人有話請講。”

祁令瞻秀目微闔,目光落在杜思逐腰間劍柄上,緩聲開口道:“劫生辰禮, 若是論罪從嚴, 夷三族也不為過,太後娘娘能保住你一個,保不住他們全部。你若顧念同袍之誼,就按我說的去做。”

杜思逐冷嗤, “原來丞相的本事竟在太後之上。”

“我能設計陷你,自然有法子保你, 否則如何與你談條件?”

“說吧,你想支使我做什麽?”

祁令瞻手中羽扇朝後一指, 聲音微微壓低,“今日押生辰禮的人裏,有幾個北金細作,你要當著他們的面將木車上的東西劫走,否則我不好向天彌可汗交代。”

杜思逐問:“劫走之後呢?”

祁令瞻聲音淡淡:“歸你們了。”

“什麽?!”杜思逐眉頭緊皺,“那豈不是坐實了劫生辰禮的罪名?我看你就是想誆我們上套!”

“按我說的做,之後我仍有交代。”

見他一臉警惕和質疑的表情,祁令瞻擡目輕笑道:“我以自己的性命、以對太後的忠心向你起誓,若我此番仍是為害你,便叫我孤家寡人、眾叛親離,乃至死無葬身之地。”

這誓言著實有些狠毒,杜思逐心中微震,“你……”

他回頭看了一眼正手持刀劍、一臉茫然的武將同袍。他們在朝中受了這麽多年委屈,好不容易盼到明熹太後執政重用武將,若是尚未試劍於沙場便枉死於囹圄,實在是令人扼腕。

祁令瞻的話,不信則死,信了,最多也是個死。他若真敢為了騙自己不惜發此毒誓,那他死後化作厲鬼也要來找他索命。

思及此,杜思逐緩緩攥緊腰間佩劍,朝劫道的武將們做了一個行動的手勢。

那些人一擁而上,控制住了押車的士兵,隨行的親信將木車上的箱子往外搬,整整二十個大木箱,全部移轉到他們藏在紫竹林的車上,遠遠只見塵煙飛起,車轍向山林小路曼延而去,直至被荒草埋沒,再難尋到蹤跡。

杜思逐轉過頭來問祁令瞻:“現在我們能走了麽?”

“還有一點小事。”

祁令瞻將羽扇隨意拋開,左手突然拔出杜思逐的佩劍,劍身的青光晃過杜思逐的眼睛,他下意識一瞇,卻見祁令瞻折回劍尖對準自己,猛得往右肩一刺。

杜思逐驚聲道:“你幹什麽?你這是想陷害我!”

祁令瞻按劍輕笑一聲,“我幫了你這麽大忙,不許我謀點好處麽?”

血跡很快洇透青白色的鶴氅,祁令瞻蹙緊眉心,將劍拔出扔回給他。

對杜思逐道:“帶著你的人,趕快滾。”

杜思逐罵了他一句陰險小人,臉色陰沈地拾起佩劍跳下車,招呼善後的同夥,“咱們走!”

他們原定在山中會合後,再將劫來的白銀運往荊湖軍營,朝廷若有罪責,眾人一起承擔。可是杜思逐趕過去時,卻見他們蹲坐溪邊,個個垂頭喪氣,口中罵聲喋喋不休。

“怎麽了這是?”杜思逐走上前問。

有人朝車上的木箱一指,“你自己去看看吧。”

杜思逐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,他打開其中一個箱子,發現裏面裝的不是銀錠,而是一箱石頭。他心中一楞,又飛快將剩下的箱子挨個檢查了一遍,竟然一兩銀子都沒有,盡是一些碎石塊。

怪不得祁令瞻那麽大方地說都歸他了……

杜思逐氣得一腳踹翻了箱子,“這個陰險小人!”

生辰禮被劫、祁令瞻受傷的消息迅速傳開,最先得知此事的是照微,她微服去永平侯府尋他時撲了個空,正要掉頭回宮,卻撞上了平彥扶著身負肩傷的祁令瞻從馬車上下來。

血跡從右肩漫開,幾乎染紅了右半邊身體,潦草地用衣帶包紮住,紅白相襯,愈發觸目驚心。

他本已傷得面目蒼白,撞見照微,眉頭蹙起,也不知是犯疼還是犯愁,聲音輕顫:“你怎麽……又出宮了……”

照微又急又怒,一面喊著找大夫,一面上前去攙他,質問平彥:“這究竟是怎麽回事?傳本宮神驍衛,速速將行兇之人拿下!”

祁令瞻已沒有疾聲阻攔她的力氣,擡起左手捏了捏她的手腕,低聲道:“別聲張,我沒事,進去再說。”

府中的大夫很快趕來,顧不得擦額上的汗,仔細查看祁令瞻的傷勢後回稟道:“傷口不算深,並無性命之憂,只是失血有點多,瞧著嚇人。”

照微說:“勞你先給他止血,等會宮中有禦醫過來。”

正躺在榻上的祁令瞻聞言轉過頭來,說道:“區區小傷,不必請楊敘時。”

“這是小傷嗎?我都快被你嚇死了!”照微沒好氣地說道:“你躺好了,別亂動!”

祁令瞻只好闔目休憩,飛快在心裏盤算著等會要怎麽解釋。

半個時辰後,楊敘時帶著醫侍從宮裏風風火火趕來,進門見祁令瞻還活著,先是松了口氣,馬上又開始絮叨他。

“祁兄莫非是九尾狐轉世,這命硬的很,尋常人早就折騰死了,你如今倒還有口氣兒在。我上旬剛誇過你手傷保養得不錯,以為你改邪歸正學會惜命了,沒想到歇不過一口氣,你又能作了妖,這誰傷的你,怎麽不一劍把你捅死,也省得我三天兩頭就得為你跑一趟?”

連珠炮似的聲音在祁令瞻腦袋裏嗡嗡作響,他幾番想打斷皆無果,“楊兄,你先聽我說……”

楊敘時才不聽,上手撩開衣服檢查他的傷口,瞧著瞧著忽然眉頭一皺:“這傷口有問題啊。”

照微正走進來,聞言心中一緊:“莫非傷得驚險?”

“那倒不是。”

楊敘時意味深長地瞥了祁令瞻一眼,無視他搖頭的請求,將真相捅到了照微面前。

“看這傷口大小、方向、深淺,應當不是受人所害,而是他自己傷的。”

照微懷疑自己聽岔了,“你說什麽?”

楊敘時又重覆了一遍,“臣說丞相大人這是在搭臺子自己唱戲呢。”

祁令瞻:“……”

果然是看熱鬧的不怕事大。

照微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沈下來,她薄唇緊抿,狠狠剜了祁令瞻一眼,轉身走出屋子,將平彥提到面前審問。

平彥今天給祁令瞻做車夫,狠狠提心吊膽了一回,見照微擺出太後的架勢,哪裏還敢隱瞞,遂將祁令瞻這幾日如何安排計劃、今日如何與杜思逐相遇、如何拔劍自傷,一五一十地講給照微聽。

他那點小動作,馬車後面押車的士兵們沒看見,他卻是看得清清楚楚。

照微聽罷,不陰不陽地嗤了一句:“可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啊。”

屋子裏,楊敘時重新給祁令瞻止了血,用針線縫合傷口後,灑上消炎止痛的藥粉,然後用白紗布在他肩頭裹了兩圈,轉身去寫藥方。

祁令瞻聽見他心情暢快地哼小曲兒,忍了又忍,開口對他說:“楊兄,我有事請你幫忙。”

無事楊敘時,有事喊楊兄。楊敘時哼了一聲,“別想讓我幫你糊弄太後。”

“不是。”祁令瞻朝窗外的方向瞥了一眼,緩聲道:“我是想問問你……能不能開一副男子服用的避子方。”

楊敘時手中的筆一頓,滿臉疑惑地回身望向他:“避子方,還要男子服用的?你要這玩意兒做什麽,又憋著壞水兒想害誰?”

祁令瞻說:“我自己喝。”

“啊?”

“我戀慕一守寡的女子,怕給她帶來禍端。”

楊敘時不理解:“你若喜歡她喜歡到願意為她服藥,為何不將人娶回來?依你如今的身份地位,只要你情我願,想要誰娶不到手?”

祁令瞻苦笑了一下,“區區丞相罷了,未必能盡如人意,我們的身份不合適。”

“身份不合適?”

似是一道靈光從腦海中閃過,楊敘時想到了一個人,手裏的筆“啪嗒”一聲跌落,只覺腦海中天雷滾滾,望著祁令瞻的目光瞬間變得一言難盡。

他倏然站起來,又一屁股坐回去,臉色十分難看。

祁令瞻目光幽幽地看向他:“再說下去,可就是朝廷秘辛了,你確定還想知道麽?”

“不不不,你別說了!”

楊敘時連忙擺手,彎腰將筆從地上拾起,半晌嘆了口氣,說道:“真是造孽啊!”

“那這藥方……”

“我回去就開給你!”

照微再次走進屋的時候,覺得楊敘時的態度有些古怪,他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,垂著頭朝她一揖,不敢看她,說道:“啟稟娘娘,丞相的傷口已經處理好,藥方子也已寫好,只需著人煎服即可,若無別的吩咐,臣先退下了。”

照微面上含笑,“今日辛苦你,本宮送你一送。”

楊敘時慌忙擺手,“娘娘止步,臣自己會走!”

說著便跨出門去,落荒而逃。這奇怪的反應,仿佛晚走一步,屋子裏就有惡犬追他似的。

此刻只剩下兩人,照微聽見躺在榻上那位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,遂擡腿走到圍屏後,好整以暇地抱臂望著他,說:“咳什麽,難道方才又在喉嚨上割了一刀?”

祁令瞻在榻邊點了點,“過來坐。”

“我不,怕沾了你的晦氣。”

祁令瞻誘哄她道:“我知道你還有事情沒想明白,你過來,我慢慢解釋給你聽。”

照微輕哼一聲,走過去坐到他身邊,睨著他道:“你最好是巧舌如簧,能教我信服,否則我在你左肩也——”

話音未落,突然被拽著傾倒在榻上。她下意識要去避祁令瞻的傷口,因此被他得了逞,唇間覆上柔軟,舌尖抵入,將這數日未見的思念放縱地取償回來。

約半刻鐘才肯將她放開,眼尾輕紅似霧,扯亂青絲如雲,含笑問她:“這算巧舌如簧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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